周 光
(通訊員:周光)進入21世紀以來,國內戲劇圈里陸續成長起來一批新人。他們當中有編劇、導演、演員,還有劇團管理者。所謂新,不僅在于他們年輕,更在于他們對戲劇藝術全方位的探索與創新已經逐步取得了令人不可小覷的成就。邸敘然,則是這一批新人中更為突出和全面的一員。
一、作為編劇的邸敘然
1979年,標志著中國全面迎接改革開放的深圳特區建設,在羅湖口岸旁邊的小小漁村破土動工。羅湖口岸的對面就是舉世聞名的商業大都市香港。不久,深圳就成為了一片商業文化的汪洋,并且將“時間就是金錢”、“效益就是生命”、“顧客就是上帝”等等商業理念幾乎一夜之間傳遍了大江南北。
還別說,從那時候開始至今,只要你有錢,就可以在深圳買到各種高質量的服務。所以,也難怪當初從五湖四海到了深圳的大部分人一下子就成為了商業文化的仆從。這其中,不乏內地一些文藝工作者。他們為了生存和更好地生存,放下了“靈魂工程師”的身段,用自己的才能把歌舞、曲藝、戲劇等藝術形式轉化為商品送進了歌廳舞廳餐廳。自然,這些商品逐漸失去了藝術屬性和以文化人的功效,而是和娛樂畫上了等號。
我所認識的邸敘然,就在這樣的時代文化背景下來到了深圳。然而,家族中長輩們長期從事文藝工作的影響,青少年即進入部隊文工團的經歷,讓他的社會責任感并未被商業文化的汪洋所淹沒和侵蝕。將近30年的時間,作為編劇的邸敘然在深圳創作了一百余部舞臺劇本。無論是比較早期的劇本還是近兩年的新作,其中所反映出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以及愛國情懷都是一以貫之的。
例如他為了紀念改革開放30周年而專門創作的話劇《水墨中國》。邸敘然在劇本中以一位內地美院畢業生不甘于混生活而勇闖深圳,及其在深圳的生活、成長為核心線索,把人物命運和改革開放以來深圳的諸多悄然變化關聯起來。劇本于不經意間讓我們感受到了深圳這個小漁村改革開放以來翻天覆地的巨變:曾經數以萬計邊民向往逃去香港發財,今天卻是香港人為了發財回到內地投資;曾經要帶著身份證、邊防證才能通過的關口,如今已然靜靜地矗立在那里,成為了貧困與落后歷史的見證;曾經“辛辛苦苦干一年,不如香港八分錢(八分錢郵票信件里面夾帶的貨幣)”的漁村百姓,如今坐在家中就享受著豐衣足食甚至自己都感到過于無所事事的愜意生活。這看似不經意的寥寥數筆,恰如一幅大寫意畫卷中的幾點墨跡,點染出了深圳的昨天和今天,而在其留白處,我們卻仿佛看到了整個中國的昨天和今天。在邸敘然這一幅欣欣向榮、令人振奮的《水墨中國》里面,蘊含著辛酸苦辣的回味、百折不撓的身影、創新發展的藍圖、風卷千帆的壯麗!這代表著邸敘然劇作始終如一的愛國情結和主流價值觀。
然而,作為編劇的邸敘然深知面向深圳觀眾的劇本需要多層面的“迎合”,如果采用傳統的話劇舞臺模式、按照傳統的灌輸式方法來完成自己的劇本創作,那恐怕也就是一個壓箱底的文稿,最多是在紀念活動期間演出兩場而已。為了讓話劇能夠得到深圳觀眾的接受、使自己的創作具有更強的生命力,邸敘然在《水墨中國》的創作中堅決地打破了“三一律”和“三堵墻”的模式,而借鑒了影視作品的時空靈活性。為了避免觀眾對于灌輸式戲劇的反感,邸敘然在劇本中大量融入了喜劇、調侃甚至諷刺性的情節。其中最為典型的是表現改革開放之前漁村村民偷渡香港的一場戲:幾個村民準備偷渡、被村委會發現并且實施攔截,不料負責攔截偷渡者的民兵排長竟然打著抓人的幌子跳入水中、和偷渡者一同“逃港”去了。這樣一個在當年的“嚴重政治事件”,卻被邸敘然大膽收錄在了自己劇本中。的確,這事件本身是對錯誤路線的犀利嘲諷,而邸敘然則以調侃的筆觸于劇本中再現了這一段歷史場面。觀眾每每看到這里都是滿場捧腹,但是我們能夠體驗到,這滿場的笑聲絕對不是嘲笑或者嗤笑,那就像是一位事業有成的壯年人看著自己學步的視頻而發出的笑聲,這笑聲中恰恰流淌出作為今天的中國人滿滿的自豪與自信。類似這樣令人爆笑的情節、場面在《水墨中國》中比比皆是,但是每一次的笑,都令觀眾感受到編劇的深邃與善良。可見,邸敘然的大膽“迎合”觀眾是有著高度原則性的。我看過《水墨中國》的演出,當謝幕的掌聲響起來的時候,我和觀眾們一樣為劇中人物命運的變化、為其事業成功與家庭美滿感到由衷的欣慰,為國家和人民徹底告別了貧困落后而暢快開懷,為我們今天的繁榮富強而無比驕傲。更讓我感到欣慰的是邸敘然這位年輕的戲劇人初衷不改,他在深圳這樣一片商業文化的汪洋中始終保持著正確的三觀,保持著對祖國的信賴與熱愛,以此同時,更有他為了戲劇藝術在深圳的生存與發展所做出的成功探索。
言之有物,文以載道,也是邸敘然作為編劇一以貫之的宗旨。在《邸敘然劇作集》中,無論是話劇、小品、兒童劇、音樂劇、歌舞劇,其中都必定有著編劇對生活的認識以及對生活本質的揭示。與此同時,我們也能夠從邸敘然每一部劇作中感受到他在劇本趣味性、娛樂性方面一貫的立場、追求及其所付出的心血。
例如小品《最近我不煩》。這是一個定向創作的劇本,要求表現深圳窗口行業轉變作風的主題。拿給一般的編劇,從約稿方手里要來幾份報告、摘錄幾個可以表現的事件串聯一下就可以交差了。而邸敘然絕不做這樣的表面文章。經過深入細致的調查、觀察和體驗,邸敘然掌握了窗口行業作風問題的諸多表現及其產生根源,之后才動筆創作。
環境、素養、年齡、情緒、經驗、語言方式、人物關系等等元素,構成了每一個人在現實生活中的規定情境。其中一旦有一項出現了錯位,規定情境就可能變得緊張、尖銳起來,出現不和諧音符,繼而影響到我們的正常生活。因此,邸敘然在小品《最近我不煩》中并沒有把窗口行業作風問題簡單表現為服務態度問題。他通過多次影像倒帶式的處理,在一個辦事大廳的窗口前先把那些不和諧音符逐步放大,看清之后再不斷調整和修復這些音符,終于在舞臺上營造出一個和諧的規定情境。最終,是辦事人員把原來的“受理”轉變為“指導”,這一服務方式的簡單轉變,直接的效果則是來辦事的人一個個滿意而去。邸敘然在一個三千來字的小品中,用一個倒帶的形式把同一個情節重復多遍,這實在是非常大膽的創造。然而,由于他把握住了一次次倒帶中對細枝末節的推敲與調整,結果是在增強舞臺形式新鮮感和細節趣味性的同時,帶領觀眾認識到:正是日常生活中諸多不被留意的、細端末節的疏忽,造成了人們的自我困擾。毫無疑問,觀眾們看過這個小品都會舉一反三、收獲一份豁然明朗的驚喜和愉悅。
小品《請和陌生人說話》對城市人之間的冷漠開出藥方,小品《第五大名著》對于藝術創作惡俗風氣的無情諷刺,小品《真話難講》對當今教育方法以及處世方法的質疑,小劇場話劇《我要戀愛》傳遞的正確婚戀觀念,話劇《凈化論》對于人性中真善美力量的信心……總之,在邸敘然的每一部劇作中,我們都能夠看到他面對深圳這座前沿城市一次次通過有趣的戲劇故事以及別出心裁的呈現方式把對事物的正確認識傳遞給觀眾。
二、作為導演的邸敘然
學習表演出身的邸敘然,有著聰穎好學的天性,這讓他能夠把戲劇藝術的各種理論、流派、風格、樣式融會貫通,并且在劇本創作過程中就于心里形成了舞臺呈現的基本樣貌。為了實現自己對作品呈現效果的設想,他又開始嘗試排戲。幾次成功的實踐之后,邸敘然便信心十足地踏入了導演行列。
作為導演的邸敘然曾經說:“所有成功的藝術創新都是站在觀眾的審美要求基礎之上進行的,導演對社會、對觀眾的理解和敏銳決定了他在創作中的智慧和膽量。”
深圳畢竟是深圳,年輕化和商業化帶給人們的速度觀念、效率觀念、價值觀念,似乎成為一種慣性深深浸入了深圳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即便是戲劇欣賞,深圳人也絕不會像內地人那樣數著板眼去咂摸滋味兒。深圳觀眾希望在劇場里不僅能夠看到自己的生活、體驗戲劇帶給自己的審美愉悅,同時也希望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更多的新鮮感和更大的信息量。而在這一方面,20多歲就開始在深圳舞臺上打拼的邸敘然深諳其道。作為編劇的邸敘然,努力在題材上讓自己的劇本更加接地氣。而作為導演的邸敘然,則在舞臺呈現上以虛實結合、簡潔明快、不拘一格、大膽創新來聚攏人氣。
例如他執導的小品《馬路遐想》,其內容表現的是在交通方面各種奇葩式的違規違法現象。很顯然,這又是一個交通法規宣傳的命題作文。拿給一般的編劇和導演去處理,很可能讓觀眾看到的是一連串的條款和理念,索然無味。而在邸敘然的手中,從開幕到結束觀眾幾乎沒有喘氣的空隙:一個個違反交通法規的交通參與者以類似中國戲曲的程式化表演陸續出場;舞臺上開車、騎車、超車、酒駕、飆車、闖紅燈、撞車、死亡情節接連發生而且環環相扣;尤其是他把肇事者們的亡靈聚在一起相互指責對方違反了交通法規的某某條款,更是把舞臺上滑稽而又荒誕的氣氛推到了高潮。一系列現實生活中常見的情節都被導演用虛擬、夸張、漫畫甚至穿越的手法簡潔卻又清晰地表現出來。這種化實為虛,以虛寫實的方法,有效縮短了傳統戲劇用在交代和鋪墊上的筆墨與時間,完全適應了深圳觀眾的觀劇需求,不容你有一絲退場的念想。
例如在話劇《凈化論》的演出中,舞臺上體驗派和表現派的表演方法都有運用。當三個學習騙術的年輕人聽騙子公司老板說要送他們去學習表演,立即本能地表達了對學習和學校的反感、厭惡。這里,邸敘然要求的是一段體驗式的真實表演,直接喚起了觀眾曾經的生活感受。接下去,三個年輕人各自回顧了一段在老家上學期間的遭遇。這一段回顧戲并不是用臺詞來敘述,而是類似于影視作品的閃回。可是在這里,舞臺上并沒有更換演員、服裝和場景。很顯然,邸敘然是要求演員從此時、此刻、此景直接跳入彼時、彼刻、彼景,然后再跳回來。類似大膽的創造性舞臺處理和表現方法,在邸敘然執導的劇目中比比皆是。盡管這種多維度的舞臺呈現方式在內地劇場尚不多見(少數特大城市中相對小眾化的小劇場和實驗戲劇除外),但是在深圳這座年輕的前沿都市里卻受到幾乎所有戲劇觀眾們的高度認可。這正是邸敘然所說的“站在觀眾的審美要求基礎之上進行的”創新。
作為導演的邸敘然,其創新和變化永遠在路上。“音樂、舞蹈、文學、美術、戲曲、曲藝、武術、雜技、攝影……太多了,只要能夠準確表達創作意圖的,就可以在舞臺上使用,法無定法,百無禁忌!導演就應該像舞臺上的精靈一樣,在舞臺上施展著無窮無盡的魔法”,這是他在深圳從事導演藝術創作以來的深切體會,也是他在深圳做戲劇以來所總結的另外意義上的“貓論”。的確,在邸敘然執導的絕大部分作品中,上述藝術形式都有嘗試。話劇《百年茂盛》中長篇評書的運用,話劇《水墨中國》中的漫畫式表演,小品《最近我不煩》中的卡通式表演,小品《守候》中類似童話一般讓角色從劇作家的稿紙里面跳出來,甚至在話劇《我要戀愛》中他竟然用上了多人滑板在舞臺上穿行……類似上述的舞臺處理和各類藝術體裁的借鑒、融入,貫穿于邸敘然全部的導演創作中。
盡管在觀演關系方面邸敘然始終認為導演是觀眾的忠實仆人,但“所謂忠實的仆人,并不是愚忠,不管觀眾的審美趣味是高級需求還是低級需求一味的迎合觀眾,如果只是為了功利和噱頭恣意迎合,那這仆人很快就成為了惡仆、弄臣和奸佞,不久就會被主人所拋棄的”。基于這樣的認識,邸敘然的導演創作和他的劇本創作一樣,絕不放棄對主流價值觀的植入。例如他著力打造的系列劇《軍哥劇說》。
《軍哥劇說》是邸敘然和他的團隊在深圳市羅湖區文化館鼎力支持下于2012年起新創的一個文化項目,準確而言應該叫做“系列戲劇主題晚會”。其呈現樣式介乎于戲劇和綜藝晚會之間,由主持人串聯,以多個主題相同的戲劇片段為主,輔以歌、舞、脫口秀、曲藝形式來組成一臺演出。乍聽上去,很像是一臺娛樂節目,認真看下來,的確就是一臺娛樂節目。但是,無論是各級官員還是高層的藝術專家,進入劇場就和演員、觀眾共同進入了熱烈的娛樂氛圍之中,開懷的歡笑、澎湃的豪情、欣慰的贊嘆、由衷的祝福、揪心的酸楚、感傷的淚水……總之,觀演渾然一體的劇場內能夠調動和釋放觀眾的一切健康情感與情緒。當你興味盎然走出劇場的時候,絕不會因為演出內容的低俗而懊惱。這個項目之所以叫做系列劇,是因為他們在這個形式下注入了不同的主題,例如劇說幸福、劇說成功、劇說愛情、劇說溫暖、劇說團隊、劇說清廉、劇說溝通、劇說成長、劇說快樂等等。每一個主題,都是通過娛樂的形式對觀眾施以積極健康的引導。
《軍哥劇說》自2012年起,每周末都在羅湖區文化館的09劇場演出,并且場場爆滿,當年即被評為“深圳市十佳創意項目”。至今,《軍哥劇說》已經在深圳以及國內外十余個城市演出,成為通吃男女老少觀眾的優秀劇目,同時也成為了深圳市的一張文化名片,2019年更被文化旅游部確定為“國家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示范項目”。如此的演出效果和社會影響,如此高層面的肯定,足以見出邸敘然這位“觀眾的忠實仆人”所具備的藝術素養與情操。
最近聽到一個新概念——“戲劇新勢力”。經過咨詢,我把邸敘然劃到了“戲劇新勢力”里邊。戲劇,能接納這樣一股“新勢力”加盟并且允許其進行各種各樣的嘗試、探索、創造,實在是一種明智和幸運的選擇。新勢力的代表們突破諸多傳統模式的束縛,不再忍受抱殘守缺的孤芳自賞,他們所處的環境對他們提出了創新的要求,而自身的才華與積淀又讓他們在這樣的環境中如魚得水、游刃有余地為觀眾呈現出一道道新式戲劇大餐。正是這樣的新勢力,引領著一批批新的觀眾走進劇場、進而逐漸領略著戲劇的各種美妙。當我們縱向審視邸敘然的導演作品、又逐一考量其劇場效果和觀眾認可程度的時候,我們必須承認,他端給觀眾的是一道又一道花式戲劇大餐;同時我們還應該承認,這種花式戲劇大餐已經形成了邸敘然導演創作的風格特色,這是他在深圳這座前沿城市的戲劇舞臺上長期摸爬滾打的創造與收獲。如今,邸敘然的導演藝術風格不僅被深圳觀眾所推崇,更影響到深圳其他一些戲劇人,形成了“深派戲劇”的重要辨識標志。
三、作為團長的邸敘然
“深圳小品話劇團”,這名字聽上去就是一個接地氣并且演出場次很多的劇團。的確,從2008年正式掛牌,深圳小品話劇團至今已經有團員將近160名;原創劇目近百部;20多年來在國家級的舞臺上以及工況企業、部隊農村、大專院校的各種演出場所大大小小演出數千場;這些數據,恐怕會讓內地一些大型專業戲劇院團都望塵莫及。然而,稍微打聽一下才知道,這個劇團的性質僅僅是一個民辦非企業單位,除了團長邸敘然是深圳市羅湖區文化館的事業編制外,其余團員統統都是簽約人員,他們來自全國各地、分布于深圳的各行各業。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又是深圳這座前沿城市的文化產物。
20多年來,深圳小品話劇團幾乎每年都要招聘演員。但是劇團的規矩卻十分獨特。第一條規矩:入團必須有保人。凡是來報名應聘的人員,無論你是多大的名牌院校出身,也不管你考試的表現如何出類拔萃,都必須由劇團內部一個人來推薦和擔保,必須和這個人是很好的朋友才能考慮簽約。作為團長的邸敘然十分清楚,戲劇不是一條發財之路,一個民營劇團要想有戰斗力,首要條件就是人員的志同道合,“必須是能夠玩兒得到一塊兒的人”。第二條規矩:團員之間不準談戀愛。邸敘然說:“外人看我們都是俊男靚女的在一塊兒,不定是怎么著呢。正是因為如此,我們要得到別人的尊重,大家都保持很好的朋友關系,講的是純潔的友誼,只有這種干凈的關系,才能成為一支干凈的團隊、創作出干凈的藝術”。還有一條規矩:尊老敬老講孝道。劇團無論誰的長輩到深圳,所有團員共同買單給長輩接風;“逢年過節,劇團買好禮物挨個寄給每個人的老家,讓家中父母更加放心,讓我們的演員有一種價值感”。我相信,出了深圳全國再也找不到一個劇團能夠制定出這樣的規矩。前沿城市就是不同,不說幾個這個、幾個那個,單憑這三條,組織建設、作風建設、情感建設都有了,并且絕對正能量。在深圳小品話劇團做團長的邸敘然,抓得就是這么實實在在。儼然一個大家庭的當家人。
規矩雖然有了,但是人員的兼職性質帶來的松散是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演員們都要在各自的崗位上謀生,要排一個戲,鑼齊鼓不齊是常態。怎么辦?白天根據演員情況分段落排練、分角色排練,等晚上演員湊齊了再突擊連排。每每在這種時候,作為團長的邸敘然就要和其他有點兒空閑的演員一起當替身、去臨時扮演諸多角色。這種基于相互體諒與包容而采取的彈性工作方式,為演員們減輕了心理上的負擔。心存感激,就更加認真投入排戲。“20多年,所有的戲都是這么一骨節兒一骨節兒鼓搗出來的”。但是,“替身歸替身,演員絕對不能照搬、模仿,必須拿出自己的角色分析和創作方案。絕大多數時候,我一定會尊重和鼓勵他們自己的創作。”尊重和鼓勵的確不假,每一場演出之后邸敘然一定要在現場召開一個點評會,充分肯定每一位演員的優長。但是在這個會上他又會像一面鏡子,讓演員準確無誤地看到自己的不足。劇團的演員都喜歡這個雷打不動的點評會,因為它能讓自己一步步成長起來。一個亦師亦友的當家人。
作為團長的邸敘然,必然要遇到經費的問題。深圳小品話劇團的經費,曾經大部分是依靠政府采購獲得的。這也是當下絕大多數劇團的經費來源渠道,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然而政府采購的是成品,生產成品這個階段的主要投資就要靠自己想辦法了。于是,為了融資,各種聯絡、各種方案、各種談判都成為了團長的分內工作。遇到實在著急用錢的事情,就拿自己工資墊上,不夠了還要向家里甚至長輩伸手。這個團長當的,真是不知道多少個夜晚為了經費對愁眠。經費問題上最大困難在于體制內外財務制度的雙軌制。政府采購要做預算,而預算經費往往要到每年第二季度才能落實支付。可是開年以后每周末固定的公益演出不能停,業務性的巡回演出不能推,各種比賽不能耽誤,該排的新戲也不能等。曾經有一年,因為雙軌制的時間差導致預算經費遲遲不能到位,實在一籌莫展的邸敘然終于不得已而動員老媽忍痛賣掉了自己在深圳的一套房子,以此來保證了劇團的正常運轉。那一年,09劇場的系列新戲《劇說溫暖》初次和觀眾見面,大獲成功。說起買房子排戲這個事情,邸敘然總是輕描淡寫,并不把它看作是一種犧牲,他更在意劇團的工作、形象、凝聚力沒有因為經費受到影響。好大格局的當家人。
如今,深圳小品話劇團已經在政府采購的基礎上邁開了商業演出一條腿。商演,是邸敘然多年來的追求,他知道那才是對戲劇人最有價值的挑戰。為此,作為團長的邸敘然早就開始了對觀眾隊伍的培養。當下的演藝圈內,沒有粉絲的擁戴,再好的劇團、再好的演員、再好的戲,很可能也就是曇花一現,在深圳這樣的前沿城市更其如此。為了劇團和一群身處深圳的戲劇人長遠考慮,在羅湖區文化館的支持下,邸敘然帶領團隊首先推出了“09劇場”(文化館在太白路2009號,故取此名),每個周末都安排演出《軍哥劇說》系列的劇目進行公益演出。一出出表現深圳本土生活的劇目,讓幾乎所有走進09劇場的觀眾重溫了自己在深圳最難忘懷的一幕幕打拼生活;而劇目帶給觀眾的感動與感染,又迅速拉近了他們與劇團、演員之間的情感。很多觀眾看了戲激動地找演員、導演交流體會,主動介紹朋友去看戲,甚至還要帶上家人孩子再去看。如今的09劇場里,經常看到一些觀眾甚至都能背下演員的臺詞,可見圈粉工作取得了超預期的效果。與此同時,劇團充分利用網絡技術,采取注冊搶票的方式迅速建立起了粉絲平臺和推票系統。到今天,演出計劃在網上發布以后,幾乎場場預訂滿座,并且越是推出商演新劇目越是一票難求。2016年初,深圳小品話劇團第一個商演劇目《我要戀愛》上市,首場就賣了6成的票。在深圳,本土民營劇團,沒有明星大腕兒,一出原創話劇,首秀就賺錢,這破天荒的成績印證了前期鋪墊工作的完美。劇本創作上的謀篇布局,邸敘然用到這上面了。好有謀略的當家人。
邸敘然這樣一位無私無畏、有勇有謀的當家人,令深圳小品話劇團獲得了極大的凝聚力。無論任何時候、任何場合,你和這個劇團的演員們交流時候絕對聽不到人和人之間的是是非非,他們在一起聊的都是業務和人物,從他們的交往中你會感受到熱情、真摯、友善、執著,總之是一種純潔的年輕人們所特有的蓬勃朝氣。在一部分人的眼中,往往把民營劇團和業余團隊劃等號,然而邸敘然卻十分自信地說“我們內心向著專業的目標去,做著專業的事情,我們就是專業”,專業不專業“臺上說話,藝術創作說話”。這個話,應該也代表了深圳小品話劇團全體演職人員的心聲。
作為團長的邸敘然,20多年帶領深圳小品話劇團獲得了無數市、省、國家級的文藝獎項,文化部曾經授予邸敘然“全國藝德標兵”稱號。中國戲劇家協會則把邸敘然和深圳小品話劇團譽為“接地氣、正能量的楷模和象征”。著名表演藝術家李文啟先生對邸敘然和他領導的深圳小品話劇團給予了一個極其準確的評價:“出人,出戲,走正路。”這樣的評價,即便對于國內大多數劇團來說,都應該算是一個最高的肯定了。
2016年,邸敘然被中國田漢研究會評為“最佳前沿戲劇人”。今天想來,這個稱號于他是再恰當不過了。身處改革開放的前沿、商業都市的環境中,做戲劇自然也要有前沿的思維和前衛的手段,深圳小品話劇團日益蓬勃的發展,足以說明邸敘然已經在他自己的環境中游刃有余了。然而萬變不離其宗,尤其在2019年國家決定把深圳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之后,像邸敘然這樣堅守初心、緊跟時代、貼近百姓的編劇、導演、團長,的確應該成為深圳戲劇的領軍人物。我真誠地祝愿邸敘然在深圳那一片充滿生機的天地中,堅持用戲劇的力量引領風尚,堅定地做一個“最佳前沿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