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間傳說里,張國榮沒有死,他只是攜帶一件小小的行李,搭上了去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游輪。有人是目擊者。他以為他將自己的行蹤瞞得很好,其實不是這樣。
自從他去了布宜諾斯艾利斯,這六年,華語電影沒有他,究竟有什么不同?華語電影,從此失去了一種形象。為什么我說“一種”而不是“一個”?因他雖是“一個”,卻也是“一種”,別人一百個也是一種,一千個勉強成為一類,他卻是以一當十,以一當關,萬夫莫開,他就是他的種群,他是他的門派。他精致卻漫不經心,爽朗卻霧氣蒙蒙,走在路上,眼睛下垂,甩著雙手,像在想著什么,然后又抬起眼睛,笑了。華語電影形象譜如果是一張合影,失去別的人,都有得替代,A角之外,尚有B角,甚至Z角,缺了誰,合影照常進行,唯獨缺了他,合影里就挖掉了一塊,后面天大的一個黑洞。
如果以股市喻華語電影,自他去看瀑布,華語電影就失去了一個托盤好股。他去布宜諾斯艾利斯之前的華語電影,曾有6124點,他是帶動大盤向上的,最好的那幾只股票中的一只,從來不曾讓人失望。而他和6124點,乃至5500點一去不返,現在是大盤的黑暗時期,探底再探底,所有的股票也隨波逐流,向下便一起向下,“碩大無朋的自身和這腐爛而美麗的世界,兩個尸首背對背拴在一起,你墜著我,我墜著你,往下沉”,沒有一只股票肯有擔當,也萬萬沒有這樣的能耐。
而這六年,人生沒有他,究竟有什么不同?有一些人,注定成為無數人往昔歲月的標桿,成為過去時光的見證,只要他們還在,時光仿佛隨時可以倒流,昔日仿佛隨時可以重來,如果他們不在,就像是失落了重新下載過去時必須要引用的一顆種子,想回到過去,似乎就沒了迷宮里的線頭,黑森林里的白石子,也沒了燈塔,沒了坐標,沒了航向。
所以,我們確實相信目擊者所說,他沒有死,只是在六年前,搭上了去往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游輪(希望他沒忘記帶信用卡);三毛也沒有死,她只是如傳言所說,習慣戲劇化的生活,導演了撒哈拉的故事,也導演了自己的葬禮;黃家駒更沒有死,是他的歌迷替死,幫他躲過黑道的追殺;“貓王”沒有死,瑪麗蓮·夢露也沒有死,只是藏身某處,在花園里剪玫瑰。
甚至,我們過去最好的時光,也不是真的流逝,只是搭上了去往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游輪。
晶報特約娛樂評論員 陳白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