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第四屆澳淶塢頒獎季系列活動之一、由澳淶塢集團主辦、澳淶塢影評人協會承辦的第三屆澳淶塢論壇在中國澳門永利皇宮舉行。本屆論壇分為上下半場。上半場,中國電影評論學會常務副會長張衛、中國藝術研究院影視所所長趙衛防、北京大學影視戲劇研究中心主任陳旭光、上海交通大學教授李建強、香港電影金像獎前任主席文雋、著名演員斯琴高娃、著名導演胡雪樺和擔任學術主持的西南大學文學院影視藝術系主任劉帆圍繞著“中國電影與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如何有機融合”的議題各抒己見,發表了各自精彩的觀點。
2023年,中國電影產業在疫情之后迅速恢復,電影市場供給充足,優秀電影不斷涌現,點燃了觀眾觀影熱情,中國內地年度電影票房重新站上500億元大關。《封神第一部》《長安三萬里》等作品在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方面做出新的嘗試、有了新的突破,值得電影學術界和從業者探討。當天的研討會由北京電視臺著名主持人田歌擔任主持。
中國電影可從三方面融合優秀傳統文化
中國電影評論學會常務副會長、中國電影藝術研究中心研究員張衛表示,我們國家正在推進中華文明的現代化、中國式現代化,傳統文化和現代化之間是有一定距離的。傳統文化根植于農耕文化,而我們的年輕觀眾出生于市場經濟環境條件下,市場經濟的價值觀念和傳統文化的價值觀念不完全吻合,所以現在提出了現代化轉化、現代化創新。
他認為中國電影可以從三個方面融合傳統文化:第一,毛主席說過“剔除其糟粕,吸取其精華”。傳統文化中,我們吸取的精華是什么呢?首先是全人類共同、一直保持的一種精神狀態。烏爾善說《封神第一部》他寫的是個英雄史詩,是個青年人成長的史詩。英雄史詩在歐美,在古希臘歐洲文明中也是如此。這個方面,比如我們的精衛填海、夸父逐日、愚公移山……都是人類要堅韌不拔地克服困難去往前走的事,所以這種精神一直要傳承。第二是傳統文化中需要保存的東西,比如說父慈子孝,孝順老人。第三是當時在傳統文化中格格不入,但如今和現代社會是吻合的,比如現在市場經濟里講求競爭和個性。《長安三萬里》寫了李白一生與那個時代格格不入,但是他充分地表現了一個詩人獨特的個性,這和市場經濟很吻合,所以與當代青年人也很吻合。《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和現代精神很吻合。當然,在形式上,以前李白是詩歌、文字,現在轉成視聽大片,這個轉移本身,就是一種現代化創新。
著名演員斯琴高娃以她在電視劇《大宅門》扮演的“二奶奶”這個角色為例,談了自己對這個話題的看法。她贊同學術主持劉帆所說“二奶奶身上既有著傳統女性的精神力量,但又有一定的現代性追求”,認為這要歸功于郭寶昌導演,這部劇他寫了幾十年,“我們所有參與這個戲的人都覺得非常有幸,《大宅門》是扎根于這塊土地上的經典作品,每個角色都經得起推敲”。
《封神第一部》融合傳統文化的三重想象
北京大學影視戲劇研究中心主任、北京大學藝術學院教授陳旭光表示,今年中國電影市場上,想象力消費的電影繼續突飛猛進,但并不是體現在科幻電影上,而是體現在魔幻、玄幻電影上,《封神》就是。還有就是對中國歷史文化的想象,比如《長安三萬里》就是對唐詩文化的想象,《滿江紅》對詩詞愛國文化的想象。這些電影都應和了一個傳統文化現代形象轉化的問題。《長安三萬里》《滿江紅》對傳統文化的轉化都源于文化自信,大膽改編的東西很多,像《滿江紅》中有劇本殺式的中國當下青年文化,把中國觀眾非常熟悉的岳飛愛國故事從小人物的角度、用懸疑探案、不斷反轉的方式重新進行想象。《長安三萬里》對李白也有一些非常大膽的改編。
中國傳統文化博大精深,既有儒家文化,也有道家意境。當年《英雄》傳達和轉化的就是這樣的文化,但中國文化中還有一類,是在《山海經》《搜神記》中流傳的一種非官方、非儒家、非道家的文化,這一類文化在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時代也同樣需要進行現代化轉化。《封神第一部》的意義是復原了以前文學藝術作品中很少體現的,帶有神話意味的中國民間文化,這些以前在電影中是很少能完成現代轉化的,《封神》很好地進行了轉化。烏爾善通過美術、服化道所營造的那種殷商文化并不是歷史的絕對復原,影片中有三重想象:《封神演義》是明朝人寫的,明朝人對殷商文化的想象,還借鑒了大量明代道家水陸畫對殷商文化的想象,還有就是當代人對殷商文化的想象。
著名導演胡雪樺認為,電影和中華傳統文化交融,離不開編劇、導演等創作者的美學定位和價值觀,這是決定一部作品是否能夠把傳統文化和電影以及觀眾有機融合的一個重要因素。“《蘭陵王》當年在國外放映的時候,大家覺得居然還有這樣的中國文化,為什么?因為我們是把這部電影放在了鳳文化的背景里邊。中國人,大家都知道是龍的傳人,但我們同時也是鳳的傳人,而且是鳳在先,龍在后,史學家們,包括郭沫若都說過。”
作為一個中國電影人,需要了解中國文化,但要進行轉化,轉化什么?路徑是什么?這需要視野,這個視野就是除了對電影工業有了解以外,要有一個價值觀念,要有一個美學坐標,有人類意識,這個時候,電影才能夠潛移默化地把創作者所想的東西轉換進去。任何東西主題先行是不行的,“所以我特別欣賞《長安三萬里》這部電影,這部電影把唐代的詩詞,這么多偉大的作家們全部寫進去,而且看著非常好看”。
文雋呼吁年輕電影人別去拍微短劇
著名編劇、導演、香港電影金像獎前主席文雋表示,中國人拍電影很早就從傳統文化中發掘題材,比如香港電影中的黃飛鴻,已經拍了100多集,后來還有葉問、廣東十虎,都是傳統文化。戲曲片就更多了,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香港片都是《帝女花》那些,都是從傳統文化中汲取營養,但問題是如何通過電影把優秀傳統文化體現出來,才能讓觀眾喜歡,才能流傳后世?
《封神第一部》中,烏爾善導演花很多心思去研究造型、歷史,觀眾覺得雖然講的是殷商時代的故事,但是好看,還能多知道一點歷史傳統文化的東西。中國人搞文藝創作真的是非常幸運,有四大名著,有很多傳說,從殷商到秦漢、唐宋、明清,信手拈來都是內容,都是題材,問題是能不能用敬畏之心,認真地把這些傳統文化好好地表現出來。
“年輕一代的電影人不要都注重短平快,不要去拍一兩分鐘微短劇,這會影響我們電影行業。不如稍微停下來好好讀一本書,看看電影,看一下人物怎么描寫,如果年輕人都不看電影的話,電影就沒了,所以我覺得年輕導演不要貪圖快,什么幾十萬元就拍100集一分鐘短劇。要多讀書,了解我們的傳統文化,要有敬畏之心,把劇本寫好,才是我們中國電影的明天。”
中國電影應遵從中國傳統的戲劇性敘事
中國藝術研究院影視所所長趙衛防教授主要從敘事的角度分享了自己對中國電影與優秀傳統文化融合的看法。他認為,中國的傳統藝術、古典小說追求一種信息化敘事,并在此基礎上追求一種傳奇敘事。中國畫對意境、留白的追求,都給中國電影敘事提供了重要資源。上世紀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謝晉為代表的第三代導演將中國電影戲劇性敘事推向了高峰,那是中國電影最好的時候。當然,后來第四代、第五代也很好,但是慢慢在這個過程中,可能太注重影像了,對戲劇性敘事,對中國最優秀的傳統的東西反而不太重視了,像當時最有名的理論家提出電影跟戲劇“離婚”,丟掉信息的拐杖,當時挺好,現在看來總覺得對自身的東西不是很自信。
“今年暑期檔和春節檔的熱門影片,我覺得都遵從戲劇性敘事,并在此基礎上再進行創造性轉化。《滿江紅》在敘事層面就是以戲劇性敘事為主,然后在這個基礎上進行反轉,不管多少次反轉,都是中國戲劇傳統敘事的一種現代性發展,特別能夠抓住當下中國觀眾的欣賞習慣。《消失的她》也是以反轉敘事為主。《長安三萬里》中的詩情文化實際是鑲嵌在一個精心安排的戲劇性敘事框架之中:為什么要調查李白,最后跟外邦那一場戰役,整個都在追求戲劇張力的戲劇化敘事里邊。從敘事的角度來看,中國電影什么時候能夠遵從傳統的敘事,遵從傳統的東西,并且在這個基礎上進行轉化,國產電影才是最好的時候”。
上海交通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李建強認為,中國電影可以從兩方面弘揚優秀傳統文化。首先,在內容表達上要“縱橫”。中國的影像作品對自己文化的表現是遠遠不夠的。好在,今年中國走出了三年疫情的陰霾,電影數量和質量上都取得了非常喜人的進步。一方面,文化豐富性得到了體現。另一方面,歷史縱深感得以呈現。除了《封神第一部》《滿江紅》等作品之外,《無名》《流浪地球》《深海》等也非常好。不是優秀傳統文化單向的需要電影裝扮和轉化,而是中國電影需要優秀傳統文化的關照和指引。“傳統文化會使創作者獲得大歷史的眼光,會使我們強化自己的文化周期性,會讓我們非常自覺的讓歷史和現實進行深度復合性的對話,這對文藝作品來說太重要了”。
其次,在形式建構上要注重“捭闔”。一百多年來,美國的電影文化在全球市場非常成功,可以說壟斷和制衡了世界電影藝術的發展。如今,美國電影進入了舒適區,有點跑不動了,這給中國電影帶來了很好的機會。近年來,中國電影做了很多探索,像《滿江紅》,它到底是什么類型?是喜劇、懸疑、劇情,它都是,但它又不全是,兩個多小時里面劇情層層推進、嬉笑怒罵。《長安三萬里》也是一樣,看著它是動畫片,但又是人物傳記片,又是山水景觀片,它把這些東西雜糅在一起,標新立異地在形式建構上提供了很多東西。
總之,中國電影在內容上如果能堅持縱橫,在形式建構上能夠堅持捭闔,做到這一點以后,將為中國的影像創作帶來更大的戰略主動。在各種媒體全面圍攻的形式下,中國的電影只有守住自己的本位,才有出路和發展。
澳淶塢論壇創辦于2020年10月,是每年澳淶塢頒獎季期間舉辦的高端國際影視文化產業論壇。主辦方邀請國內外影視文化行業領軍人物和專家學者,圍繞著澳門、粵港澳大灣區、中國乃至全球影視文化產業發展方向和趨勢等熱點話題建言獻策或觀點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