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26日,廣東音樂人陳小奇在自己的微博上“曬”出一份中國音著協寄來的版稅分配清單:“其中2011海外協會分配(含中國香港、日本、丹麥、英國、芬蘭、馬來西亞、新加坡、韓國、中國臺灣)共190首次僅6158元!2011百度分配40首次僅6602元!2012上半年復制權分配27首次僅4149元!央視2010年分配12985元。”
在發完微博后,陳小奇不禁感慨:“這次分配全部加起來只夠購買廣州中等地段房產1平方米!”
陳小奇
后來,南方日報的記者到陳小奇家中采訪,拿到了微博上曬的那份“賬單”,驚奇地發現在“海外協會分配”這一欄目中一項《我不想說》在日本的版稅收入居然只有3分錢。
半數音樂人月收入不足2000
前述數據發生在2012年,如今再去問陳小奇,他的版稅年收入也不過10萬元左右。
可是,這是陳小奇啊!中國音協流行音樂學會常務副主席、中國音樂文學學會常務副主席、廣東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廣東省音樂家協會副主席、廣東省流行音樂協會主席都是他的頭銜。
如果你聽過《濤聲依舊》、《大哥你好嗎》、《九九女兒紅》、《我不想說》、《高原紅》等歌曲,你應該知道陳小奇,他是這些歌曲的創作者。
毛寧的成名作是《濤聲依舊》
如果你知道毛寧、楊鈺瑩、甘蘋、李春波、陳明、張萌萌、林萍、伊揚、光頭李進、廖百威、陳少華、山鷹組合、火風、容中爾甲,你應該知道陳小奇,他是這些著名歌手的背后推手。
陳小奇和楊鈺瑩合影
就是這么一個音樂大腕也不能靠音樂版權過日子,這是不是有點不正常?是的,很不正常。
媒體的公開報道顯示:中國傳媒大學錄音與音樂學院教授張豐艷在調查中發現“約半數音樂人月收入不足2000元”,即便在版權支付非常規范的媒體平臺上,25%的音樂人一年收到的版權費也不足100元。
而我國KTV的版稅收費竟然是按照營業面積而不是按具體歌曲的點唱次數來計收的!這對創作了眾多優秀作品的音樂人公平嗎?
問題在哪?
問題就在于不公開不透明的機制,以及版權公司拿大頭,音樂人拿小頭的分配制度,當然,還有無處不在的侵犯版權行為,這里面包括了各種平臺、公司。
后果是什么?
很簡單,音樂家無心干活,也不想好好干活,因為吃飯都有問題,怎么干活?
日本音樂版權管理“恐怖又變態”
國外的情況是怎樣的?
以日本為例,在國際唱片業協會IFPI公布的2018全球十大音樂市場中,日本排名第二,是亞洲地區排名最高的國家。
那么,日本人是怎么干的?
日本音樂著作權協會(簡稱JASRAC),負責全面管理詞曲作者的復制權、表演權、廣播權與公眾傳播權等。聽起來沒什么大不了的,無非就是向渠道收錢,分給作者。但是細節就是魔鬼,JASRAC把這活干到了極致和透明:
何為極致?
首先是大面積訴訟,從來不手軟。對于2015-2018年間日本全國的988家店鋪,JASRAC提出了共計687起有關版權費用支付的調停申請。2019年5月,JASRAC對大阪府以及山梨、福岡縣內的共計12家酒吧及咖啡店提起訴訟。
其次是“愛錢如命”,就算在漫畫里出現了登記過著作權的音樂作品的歌詞,也要“交錢”。如果歌曲的著作權已被JASRAC代理,創作者本人演奏也要“交錢”。是不是有點“變態”加“恐怖”?
日本音樂版權保護做得非常到位。
什么,對孩子和教育要“手軟”,絕不!2017年1月,JASRAC將收費范圍擴展到全日本9000處音樂教室,要收取商業音樂教室學費的2.5%。目前針對的收費對象為樂器廠家、知名樂器店運營的音樂教育機構。
何為透明?
音樂人每個月都會收到日本版權部門寄來的清單和版稅,其中列出了歌曲用途、版稅來源等。
在日本的版權網站上,會列出著作者、委托者、利用者之間的關系,著作權的管理范圍,以及版權收入分配期等信息。
電臺、電視臺播放,營業性場所(如咖啡館、餐廳等)的環境音樂使用、網絡下載,CD、DVD等音像產品出售……甚至卡拉OK有人點播一次,都會生成版稅。
幸福的日本音樂人收到不少錢,所以把日本音樂市場折騰得幸福又繁榮。
數據會說話:日本音樂市場雖然受到人口減少影響,但是2018年相比2017年增長了3.4%,成為亞洲地區最大的市場。
在日本做優秀音樂人是可以“躺賺”的:歌曲只要還有生命力,就一直會有版稅生成。日本音樂人即使平時不參與活動,每月也會有版權費入賬。
中國音樂人的出路在哪里?
日本音樂人如此幸福,中國音樂人怎么辦?
陳小奇說:“我想試試新方法”。那么,有沒有一種機制可以把音樂人、平臺、企業、粉絲捆綁在一起?讓音樂人多賺一點錢,活得不要那么辛苦?當然有。
陳小奇透露,他日前已準備把他的作品代理權授權給蘑菇文化產業集團(以下簡稱“蘑菇”)即將開通的區塊鏈音樂平臺。
蘑菇音樂早教室內場景
這本來也沒有什么稀奇的,不過就是一個版權公司干的事兒嘛。
面對抱樸財經的采訪,蘑菇文化產業集團董事長、廣東省流行音樂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高翔說:
“我們其實是想做一件多贏的事情,現在所有的音樂分發平臺都沒有根據作品的具體點擊量分配收益,所以陳小奇老師一年只能收10來萬的版稅。我相信我們介入之后,首先是改變分配機制,作者拿大頭,平臺拿小頭,再用區塊鏈作為底層技術鎖定作者和版權方的利益。我相信所有的作者和版權方在我們平臺上會有真實的收益上升。
抱樸財經:“我相信憑借陳小奇老師和你們的人脈可以簽一批音樂人的版權,但是簽了之后怎么辦?如果只是賣版權,當二道販子,這個生意做不大,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高翔:“我們不會走傳統版權公司的老路,你可以把我們看作上游的版權資源整合公司,騰訊、網易、阿里都可以和我們合作,市場這么大,只要機制合理,巨頭們很難壟斷這個市場。我們當然知道巨頭也在做培養自己的音樂人,包括簽約一些藝人和團隊的事情。不過,我們的優勢之一在于,我們本身就是搞音樂的,我們比較了解藝人的需求,可以給他們很多專業的幫助,不會急功近利。”
高翔進一步明確,蘑菇旗下的蘑菇科技公司最近會遷移到中國區塊鏈技術重鎮深圳,而這個科技公司主要是利用區塊鏈技術以及相關的硬件來打造一個音樂門戶或者說平臺:簡單說,你要是在在蘑菇的平臺上來聽陳小奇的歌,平臺無論是單次點擊還是會員付費形式所產生的收益,作者隨時可以通過區塊鏈來確認和提現。
抱樸財經:“問題在于,我怎么知道蘑菇沒有作假,沒有侵吞絕大部分的收益?”
高翔:“這個很簡單,你或者你的朋友,或者音樂家本人不定時去聽幾首歌,然后看那個時段有沒有產生收益即可,打包進區塊鏈的信息是分布式存儲不可篡改的,我們對此會做公開演示,相信明白區塊鏈原理的人都會知道其中的原理、過程,區塊鏈技術的特點就是沒法篡改作假。”
抱樸財經從參與者、流量這兩個角度繼續追問:“僅僅靠一些音樂家把作品簽給你們,到底能吸引多少人?”
高翔:曾經在唱片工業時代,一個歌手、作者只有得到唱片公司的青睞,他的音樂才有可能被大眾聽到。而在互聯網時代,人人都可以把自己的音樂上傳上去,即使在當下還沒有一套公平的版權收益分配體系的情況下,每天都有幾千首原創歌曲上傳,如果我們用區塊鏈解決作者的收益問題,相信很快會吸引無數作者過來。
抱樸財經:“好的,舞臺有了,演員有了,觀眾從哪里來,這也是一個問題,需要花大價錢。”
高翔:“我們和金幣聯盟、閃歌都有合作關系,它們負責引流,這是非常龐大的一個流量池,比如金幣聯盟有1000萬會員,閃歌有60萬會員,尤其是閃歌這些會員中相當一部分對音樂有濃厚興趣,他們本來就是音樂發燒友。至于金幣聯盟,只要你聽了歌就可以獲得積分,然后去兌換服務或者禮物,金幣不是比特幣,我們不發虛擬貨幣。”
抱樸財經:“說實話,TO C是個很危險的活,流量很貴,而且引流不容易。要想活下去,最好還要有TO B的渠道,蘑菇有沒有?”
高翔:“我們曾經為企業創造了大量的企業歌曲,現在準備上線企業歌曲頻道,如果普通聽眾去聽,企業會付錢給他,比如陳小奇老師就有幾百首企業歌曲,包括《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曾經有廣告大師說過:打廣告的錢至少有一半是浪費掉的,而關鍵是我們不知道是哪一半。而我們是按精準點擊付費,全部送達精準用戶。初期一單可能是幾十塊錢的小生意,未來則可能是幾百萬的比較大的生意,一切交給平臺自動完成,你也可以把我們看成一個音樂搜索平臺,大家都是贏家,都很開心。”
抱樸財經:“蘑菇有沒有自己的獨門絕技?比如是自己獨創的,別人奪不走的,也不存在簽約到期的問題。”
高翔:“我們有一批自己原創的音樂,尤其是兒童音樂,很多都是我們的蘑菇早教公司在教學中使用,這也算是我們的一塊獨家的資源。這些兒童音樂里的很多作品都是和傳統詩歌結合,有自己的特色。”
根據現有數據來看,其實音樂版權費很高了,那么為什么音樂人還這么窮?
據國信證券研報,自2015年以來,我國音樂版權逐漸規范,疊加各大平臺的激烈競爭,推高了音樂版權費用。2017年,騰訊以3.5億美元及1億美元股權取得環球音樂獨家版權,同年,網易云音樂以2000萬元的價格拿下了樸樹專輯《獵戶星座》的獨家版權,創下單張專輯版權的最高紀錄。2018年,網易云音樂以1.7億元購買到了華研音樂的2000首曲庫,而在2017年,蝦米音樂購買華研音樂版權的費用僅為2000萬元。
數字音樂巨頭之間曾爆發版權之爭。
但是大部分音樂人依然很窮的原因是:所有音樂分發平臺是和唱片公司、版權公司整體打包購買,而分配到音樂人手里是沒有精準數據支撐,分多少全憑良心。
所以,蘑菇要做的事情就是:打破舊的鏈條,重建利益分配體系,讓音樂家拿走絕大部分收益,而且隨時可以查看自己的收益。陳小奇說:“我要參與,而且我要呼吁很多業內朋友參與,這是大家爭取自己利益的絕好途徑,一定要試一試”。
對于蘑菇公司來說,這是一盤大生意。國際唱片業協會(IFPI)報告顯示,2018年全球音樂市場收入同比增長9.7%,達到191億美元。根據IFPI發布的《2019全球音樂報告》,中國音樂市場在2018年的營收排名升至第七位,不管是營收還是增速都不及人口遠低于中國的韓國。可以理解為中國音樂市場仍充滿潛力,上下游產業鏈的混亂也是不爭的事實。
結論是:中國音樂市場大有潛力,大有希望。關鍵是怎么干?能否干成?
回望一下歷史:1993年6月10日,北京保利劇院的空調壞著,只有風扇在轉,但現場卻熙熙攘攘來了一百多家媒體。陳小奇帶了甘萍、李春波、陳明、張萌萌四個歌手在劇院舉辦歌手推薦會,天很熱,媒體記者們聽得如癡如醉。第二天,媒體鋪天蓋地報道這場推薦會,稱其為“文化北伐”。從那之后,全國開始逐漸流行起了簽約歌手的浪潮,后來大家都親切地稱呼這些歌手為——“九四新生代”。
那些激蕩人心的日子早已遠去,但是陳小奇對此仍然記憶深刻。
那些金子一般閃亮的日子,那些天籟一般嘹亮的聲音,那些永不褪色的記憶,是“文化北伐”的驕傲與印跡。
這一次,陳小奇擁抱新技術,希望改變現狀,會不會又掀起一場驚天動地的新世紀“文化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