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滾石雜志在《搖滾樂百科全書》的開頭說:
“搖滾樂永不停步,它是流行文化中最重要、最不可預測的力量,它在所有的規則之外。”
《異響天開》是湖南樂隊素樂團在2017年5月推出的搖滾樂專輯,收錄了樂隊耗時兩年多打造的11首作品,目前在QQ音樂、網易云音樂、酷狗等音樂平臺均可收聽。
2011年底,素樂團由羅卿、歐陽俊等青年在湘西組建。作為國內罕見的由獨立音樂人與文人固定搭檔的特色原創樂隊,創作雙核羅卿與黃摩崖在共同簽約恒大音樂專屬詞曲作者后,將新專輯的品質在前作《素言》(2015年8月發行)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升,主張“文化搖滾”,大膽開掘“搖滾+非遺”的可能性,并試圖將搖滾概念從現代音樂的潮流(類型)提升至人類文明固有的一種文化精神,深度探索“文人+樂隊”的發展模式。
自深圳B10現場舉行專輯首發式演出至今,《異響天開》的推出已隔三年,細細品味,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張概念完整、主體豐富、創意與誠意十足的音樂大碟。期待素樂團的第三張專輯早日問世。
大碟回顧
《子》融入了湘西州國家級非遺項目酉水船工號子與湘西苗族民歌,無論從歌曲題材還是演唱形式上,都是一首主打“搖滾+非遺”的創意作品,歌詞、唱腔、編曲,神秘、悠遠、雜糅,既有出人意料的多重轉折,又有直擊人心的金句,很難用一個詞去概括全部特色。
“子”作為漢語中的萬能名詞后綴,本身有著無限的發揮空間,這首主打歌以此作為“詞眼”,借助近70個“子”為后綴的詞組,寫就了一篇天馬行空的唱詞。歌詞內容涵蓋了先秦諸子、詞牌名、衣食住行、男歡女愛、生老病死等,充分展現了“子”字包羅萬象的特點,也因此激發了網友的趣味跟風,紛紛以“子”遣詞造句。如果說拿“子”字大做文章,是戳中了中國人共通的歷史經驗,那么歌詞中交替出現的“惱火”與“扎實”則戳中了鄉土的興奮點,這兩個詞是湘西人的口頭禪。經典與民俗的對話,使搖滾樂的批判精神與非物質文化遺產背后的“鄉愁”實現了深刻契合。
《子》一經推出,一直是素樂團作品的流量擔當,被譽為素樂團“搖滾+非遺”三部曲的開山之作,受到湖南衛視《午間新聞》《湖南新聞聯播》報道 ,入選摩登天空“2019 YOUNG BLOOD 新血計劃”歌單。
另一首主打歌《鄉下人上北京》,是嫁接“搖滾+三棒鼓”的網絡爆紅歌曲,在這首作品中,素樂團對三棒鼓詞的字法、句法、韻律以及鑼鼓點的節奏進行了大膽的革新,詞作者黃摩崖再次將現代詩的寫法熔鑄成俚俗詼諧的表達。主唱羅卿領銜肖澤貴、楊妙勤、袁明燦、楊志義、肖昌永老中青三代五位三棒鼓藝人傾情演唱,抒發了異鄉人在北京打拼漂泊的復雜情感,引發社會各界人士熱議。
黃摩崖曾表示,他和羅卿所做的“搖滾+非遺”系列歌曲是民間的、藝術的數字化保護工程。在第二次嘗試中,民族特色與非遺元素不是現代音樂的陪襯,不是錦上添花的東西,相反,是中流砥柱。作品把最精華的表達、最好的唱段留給了民間藝人。
素樂團把原本屬于某種既定文化場域的元素通過歌詞與唱腔加以轉化,煥發新的表意力量,讓看起來“土得掉渣”又極其簡樸的東西變得立體彈性,并獲得當代性。在精神內核上,“鄉下人”是文學大師沈從文給自己的定位,在歌曲中象征著那些渴望征服京城生活的異鄉人群像;在藝術表現上,三棒鼓本身的即興走唱形式也與過客逆旅的漂泊心理暗合。歌曲錄制也得到了龍山縣委宣傳部等單位的大力支持。
《舊青年》作為素樂團早期的代表作,是羅卿、黃摩崖合作的第一首搖滾歌曲,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素樂團的文化立場。歌詞源自黃摩崖創作于2014年的同名詩歌,“未來未必來,過去過不去”一句不知打動多少人。女主唱版本收錄于2015年8月發行的專輯《素言》,羅卿主唱版本則收錄進《異響天開》。這支作品反思了中國近現代史上的文化激進主義,為搖滾音樂注入了罕有的歷史感,更制造了一個流行詞——“舊青年”。
《紅領巾》是素樂團繼《舊青年》之后推出的又一首懷舊歌曲,但曲風輕快許多。這首歌也是羅卿給黃摩崖的一篇命題作文。歌詞充分利用那些積淀了各種集體文化心理的詞匯,通過對集體意象、習見的陳詞濫調的創造性發揮,打開了七八十年代出生的那一代人的集體記憶,而懷舊色彩又與反諷性記憶緊密結合。“姐姐的辮子”(紅領巾)這一意象,指涉的不純粹是個人化的青澀歲月,而是“中國”形象與個體記憶之間的關聯,那可能是一代人、一個時代的男生的共同記憶。歌曲的結尾似乎暗示:個體的成長,往往意味著理想主義的破滅。
《鼾歌》由羅卿戲擬的鼾聲貫穿全曲,副歌極其洗腦。題材習見而又險峻,風格天真而又怪誕,看似平實的詞句,裹藏著宏大的宇宙觀與超拔的哲學視角,將聽眾帶入亦幻亦真的符號世界。
《夢里唐朝》是一首以唐代詩人為入口的幻想系古風搖滾歌曲,在2015年底剛推出時原名《夢回唐朝2016》,次年成為“合音量”T榜第二期的人氣歌曲,在當時的音樂人專訪中,羅卿談到了這首歌源自黃摩崖的真實夢境,但不想給人以攀附著名樂隊的印象,后來堅持更名為《夢里唐朝》。不過,這首作品背后的故事還有不少。
《夢回唐朝》是黃摩崖人生中創作的第一首現代詩,當時還在吉首一中讀書的他尚未接觸搖滾樂,也不知道唐朝樂隊之于中國搖滾的意義,后來自己寫唐朝題材的歌詞,就很自然想到用這個名字,只不過在歌名后面加上了2016的年份,以示區分。
《夢里唐朝》也是黃摩崖和羅卿詞曲合作關系的分水嶺,在此之前,由《素言》所引發的創作分歧使黃萌生退意,羅好言挽留,并與之再次合作古風搖滾,就是這首《夢里唐朝》。作品推出之后受到好評,化解了二人關于搖滾樂立場與中國風趣味之間的矛盾,這才有了后來引起強烈反響的“搖滾+非遺”三部曲(《子》《鄉下人上北京》《綠肥紅瘦》)等一系列作品。
據悉,二人很可能再創作一首《夢里漢朝》,推出時間待定。其實,續作早有預示,“樓蘭雨蓬萊”一句就是漢唐精神的聯結,因為唐代文學寫漢代人事,非常普遍。
《男人三十》是一首題材比較生活化的搖滾歌曲,反映了當下青年男子在面臨或者跨越30歲這一人生坐標時所產生的階段性心理——懸而未決、瞻前顧后、獨上高樓。特別是80/90后的聽眾能從中感受迷惘、搖擺、疏離、遺憾、灑脫、期許等復雜的滋味。
“文氓”亦作“ 文虻 ”,意為文化流氓,出自魯迅的《書信集·致姚克》。同樣是一首命題作文,歌曲《文氓》以迷幻搖滾的風格連接魯迅的批判精神,借“大師”與“在下”的比較,對道貌岸然、尸位素餐的文化界學術界權威與官員,進行辛辣的嘲諷,是一首打著“伏魔降妖”旗號以“文化反腐”為主題的作品,副歌部分四句的開頭一字,拼接成“搖滾不死”的壯語,讓人眼前一亮。
《文氓》的歌詞文本與音樂表現形式深度應用語言學知識,標題本身就包含著矛盾用語(“文”與“氓”的反義并置)、反諷(有文化的流氓)和諧音(文盲)等多重修辭與多重語義。黃摩崖通過在固定詞匯中增加表示否定性轉折關系的“而不”,破除既有詞匯的封閉語義,釋放出全新的指涉現實的能量。而羅卿出于加強咬字的考慮,把原本的“哀而不傷”改成“衰而不傷”,又再次打破剛剛建立的新的語言秩序。
《與時俱盡》以小心翼翼的演唱、節制的編曲與詩化的歌詞,帶人進入空寂之境,歌曲看似質疑了時間概念的虛無,實則反思人類的欲望、記憶、歷史與是非觀的局限性,也是《異響天開》中最哲學也最晦澀的作品。
《苦行者》是《異響天開》專輯中成曲最早的作品,歌詞是10分鐘內完成,有刻意的隨性,表達了對現代文明生活中嘈雜、競逐、規則、誘惑等存在的無力感與不適感,抒發寧愿孤獨的情緒,其中有“孤獨啊是光榮的時刻”一句,是針對張楚的代表作《孤獨的人是可恥的》而發,卻無關戀愛題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