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百花越劇場 :蝴蝶振翅 蹁躚欲飛
西子湖邊,寶石山下,安臥著一只近百米的巨型蝴蝶,它的身側是藏書萬卷的浙江省圖書館,書香寧靜;它的對面是人聲鼎沸的世貿中心和黃龍體育中心,熙攘繁華;喧囂與沉寂之間,這只大蝴蝶從無形到有形,歷經了十余載風雨春秋, 9月26日,在喜迎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之際,備受社會關注的浙江省人民政府重點建設項目——小百花越劇場,以一種蓬勃奮起、精益求精的藝術工匠精神,宣告開幕試運營。
小百花越劇場是由“百越文創”公司運營的首個以地方劇種“越劇”命名的實體劇場,經過十年建造,它終于在國慶前夕開業。
這座現代化劇場的建筑面積約為2.5萬平方米,內設“一大二小”三個劇場,分別為一期開業的大劇場、黑匣子劇場和二期開業的經典劇場。三大不同定位的劇場設置,是源于策劃者們的一個簡單并遠大的戲劇心愿:將劇場打造出多樣的演繹形態,以期被更多的人廣泛接納。倘若傳統文化與當代戲劇能夠契合于此,或將碰撞出直抵人心的力量。
三層樓區還設有一個獨具特色的戲劇博物館,首期展覽將把越劇史、浙江小百花團史以及江南文化以三條敘事線索交織呈現,試圖進一步梳理越劇與江南文化的深層脈絡。此外,藝術電影院、餐廳、票友俱樂部等設施,囊括了圍繞看戲展開的城市文化消費生活的完整業態。
這一切舉措,都是為了能夠真正推動中國越劇藝術的發展與傳播。
城市即舞臺,建筑即理想,當越劇歷經了113周年的文化沉淀之后,中國傳統藝術如何在新時代成為更有力量的文化IP,如何以更驚艷的方式走回主流觀眾的視野,讓生活藝術化,讓藝術生活化……這都是這座蝴蝶劇場有待揭曉的答案。
屬于越劇的劇場:七十年等待 夢想依舊
“茲為共同發揚新越劇及謀同仁福利起見,經過無數次討論,人人志趨相同。為此共同發起,集合同人力量,組織公司,謀建新型劇場一所。將后為劇院及劇務上一切進行事宜,發起人都須共同負責,各盡力量,以期越劇前途發揚光大。”
這是一份落款上簽有十位越劇宗師名字的《合約》,簽署于七十多年前的1947年7月29日。
那一天在上海四馬路大西洋西菜社里,上海越劇界的十位“大牌”匯聚于此,在律師的指導下起草了這份越劇史上、也是中國現代文化史上的一份珍貴文獻。其間的初衷,只是源于青年袁雪芬的一個天真的夢想:老板有劇場,就要讓演員服從他,那么,如果我們自己造個劇場,不就能自己做主來演出了嗎?
1947年8月19日,由“越劇十姐妹”聯合主演的《山河戀》在上海黃金大戲院首演,演出說明書的第一頁赫然刊印著《“山河戀”公演之動機》:
“我們這次公演‘山河戀’,就是為了創辦越劇學校、建造實驗劇場籌募資金。我們雖知道這件工作的艱巨,但是想到它的意義,我們愿意迎接一切困難。”
可惜,由于當局的阻撓,以及“勒令停演”的風波干擾,一個月演完,營業額未能達到預期數字,越劇前輩們團結一心,盼望建造越劇劇場的心愿終成泡影。
星移斗轉,的篤呤哦的越劇從浙江嵊縣的剡溪邊走入大上海,又一步步走向更為廣闊的時空。
1984年,西子湖畔出現了一個花團錦簇的越劇百花園——浙江小百花越劇團。誰也未曾料到,這一群初出茅廬的小姑娘竟然在未來的三十多年間,成為了新時期越劇不容忽視的重要構成。
《五女拜壽》《漢宮怨》《唐伯虎落第》《大觀園》《陸游與唐琬》、《西廂記》、《琵琶記》……一部部人文越劇的上演,在傳統越劇的話語權之內,散播了這個新興劇團開展變革,詩化唯美的越劇新理念。
然而,她們的追求和“野心”遠不止于此,情在山水之間,意在心靈深處。
2001年國慶,浙江小百花越劇團率先在媒體上提出“游西湖,喝龍井,看小百花”的宣傳口號,期冀她們的越劇可以如同西湖、龍井一般,成為杭州不可或缺的“文化符號”;2006年底,她們攜三臺大戲晉京演出,一句“讓心靈去旅行”的召喚,溫暖了那一季寒風凜冽的北方冬日。
劇場,在這一代越劇人手中,已不僅僅是一個物化的演出場地,而是漸漸衍化為某種凈化精神的心靈寄托。
花開花落,一如既往;小橋流水,越音悠揚。一百年來,吳越文化的悲歡離合依然在越劇舞臺上吟詠流轉,而那些演繹著越劇的人們,也依然心懷著一個未變的夢想,期許著有那么一方園地,可以完全屬于越劇,可以任由她們施展才華,安放那由“物”至“心”的心靈旅途。
心中的花園:閑情逸致 情懷歸處
古都金陵(今江蘇南京)的南郊,清代早期曾經存在過一座精致的江南園林,那是明末清初戲劇家李漁從事文化活動的主要場所。
奇人李漁,字謫凡,號笠翁,一生布衣,四方漂泊。年近半百時,舉家遷至金陵周處讀書臺附近,造園隱居十余載,創作了數量可觀的戲曲、詩文、雜著,并開設同名書坊,刊印過許多精美書籍和畫傳。因園子面積微小,狀如芥子,被其自嘲為“芥子園”。
笠翁友人慧眼識珠,譽此園有“芥子納須彌”之境。“須彌”取義梵語,是佛家傳說中的寶山,意指園林雖小,可納寶山于其中。果不其然,小小一方芥子園,果真在中國文化史上占據了不可小覷的一席之地。
園林,自來是中國文人的花園,從這里,他們可以穿越歷史與傳說,沿著幽深的小徑尋訪心靈的來處與歸途。如果說,每一個文化人心里都有一座自己夢想的花園,那么,茅威濤心中的花園就是一座屬于越劇的劇場。她總是幻想能夠將那心中的“秘密花園”搬到現實之中,她期望,那就是“小百花”的“芥子園”。
時下的生活總是難以停剎地充滿了高速與浮躁,看戲聽曲的閑情逸致早已蛻變為一種力不從心的落伍與古舊。但是或許,能有這樣一個地方,可以讓暫時走進來的人們放慢身體,用心去觀看傾聽,讓他們知道,越劇不僅存在于百年的歷史之間,越劇應該也可以入詩入畫,延展當代人單調的生活,觸發他們的文化思考,收獲某種難得的審美體驗。
茅威濤總是想,倘若“小百花”們真的能在屬于自己的劇場里演出,那將不僅僅是繼承了越劇前輩的遺愿,甚至可以成為時間之外,生命之內的另一種對話。或許在這里,也可以為她理想中的越劇書寫一部屬于“小百花”的《閑情偶寄》吧……
這個美妙得有幾分不切實際的幻象,幾乎成為了茅威濤十余年來排除萬難、鍥而不舍的執念。
歷史,常常會在輪回中重現,身后遺失的時間越是久遠,呼喚回歸的情感可能也會越是強烈。當這只蟄伏十年的巨型蝴蝶終將破繭而出的那一天,一代越劇人的舊夢終于昭示圓滿,而又一代越劇人恰可以從那里起步,創造新的夢想。
自然孕育了藝術,建筑凝固了歷史,藝術在自然中生長,歷史在建筑中流傳。湖光山色之間的某個標志性建筑,有時候會如同一面橫跨時空的鏡面,見證著不同時代的文化自覺。這座以蝴蝶為意象的劇場,將承載著“小百花”人“做中國最好的越劇”的夢想,構成杭州這座美麗城市的精神圖騰。當歲月的塵埃被輕輕拂去,永恒的藝術和往昔的歷史都依然會沉淀在原處,默然無聲,熠熠生輝。
然而,對于越劇人來說,這座專屬越劇的蝴蝶建筑振起的雙翅,卻更像是一片遮風避雨的屋檐,只要這只蝴蝶還在,越劇的希望就還在,“小百花”們的家,就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