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一鳴說自己并不喜歡“音樂瘋子”這個稱呼。
如果唱歌的人是瘋子,那聽歌的人呢?他管自己對待唱歌這件事叫“投入了最大的情緒”。出道十余年,踩過坑、摔過跤、被雪藏過、被蔑視過,也被鮮花和掌聲包圍過,他接受了這些經歷。他還是會毫無保留地投入到自己想做的事情當中,只是這一次,他學會了如何面對困境。
那個真正的華語唱將們鼎盛的時代,也許永遠過去了。曾一鳴對目前的華語樂壇和人際關系有了新的看法,也看得更長遠了。35歲之后,他從狂傲的壞小子變成了有故事的男人。
01
“我永遠不會再去任何音樂選秀節目做選手了”,曾一鳴在自己的微博上寫道,仿佛宣告了一種結束,和另一種新生。
2018年1月12日,曾一鳴曾洋洋灑灑地寫過一篇長微博,除了宣布又要發行一張新專輯之外,便是闡述了和湖南衛視的音樂節目《歌手》之間長達四年的糾葛和執念。
在第一季《歌手》結束時,這檔節目立刻成為了所有歌手都夢想登上的舞臺。無獨有偶,同年6月,在問鼎《中國最強音》年度總冠軍后,曾一鳴便陷入了對這個舞臺持續幾年的執念中。
在曾一鳴看來,單純就唱歌而言,自己絕對是把好手。他覺得,這樣難道還不夠嗎?在參加完《歌手》第二季試音后,他對總導演洪濤說了一句:只要您讓我上,我一定會給您奪冠!
這句話被曾一鳴自己定位為“想起來就要抽自己一巴掌”。當然,那一季殺出來的黑馬是鄧紫棋,不是曾一鳴。而年度四強則是他的同門大師兄曹格。
要是這么容易放棄,就不是曾一鳴了。他一邊專研精進唱功,一邊找關系托人情,期間還堅持不斷地給洪濤發自己新出的演唱demo。2015年《歌手》第四季試音,他破釜沉舟,拿出了手頭所有的錢,請了一堆頂級樂手還有調音師浩浩蕩蕩地去了。
在“全程態度謙虛,演唱超常發揮”之后,曾一鳴一群人激動地互相擊掌,他們堅信,這次一定能上。然而,依舊沒有。
反反復復的自我懷疑折磨著他。直到其中有位跟洪接觸過的朋友給他看了一個聊天的截圖,在朋友表達完對曾一鳴的贊美之后,洪濤回復說,他唱得真有那么好嗎?
曾一鳴的歌手路峰回路轉,但開局都很漂亮。
2002年靠著業余愛好寫了一首《當我再愛你的時候》爆紅網絡,走到哪里都是各種翻唱版本。2009年參加湖南衛視《節節高聲》,抱得季度金曲《4400》和季度冠軍,再到2013年《中國最強音》總冠軍。他還以為,以后只能是更高的榮譽在等著他。
這讓曾一鳴的故事有了一層英雄主義色彩。
曾經在舞臺上踢館的成績有多耀眼,他的離開就有多悲壯。“人氣這種東西,真的是說沒有就沒有的,但我沒想到會沒的這么快。”之后的四五年時間里,作為紅極一時的實力派歌手,傳統電視媒體上再也看不到曾一鳴的身影。
問及他當時對《歌手》堅持了那么久是出于一種什么心態,他溫和地笑了,表示并不后悔,“對于音樂的審美,并不是所有人都秉持著同一種標準。”
02
在浙江衛視中國藍10周年主題晚會上,一首《往后余生》宛如一道回憶殺。曾一鳴的臉上出現一種沉浸其中的享受之色,讓人想起很多年前他在最強音舞臺上的樣子。
人們已經很少能在線下的舞臺上看到曾一鳴了。奪冠《中國最強音》之后,他好像突然就從大眾視野里消失了。
距離這場紅遍全國的歌唱比賽已經過去了五年,還會有粉絲會在微博搜索他的名字,點開當年在那檔節目里引起過不小轟動和話題的一些視頻。他也承認他是念舊的人。他記得他唱過的那些歌,以及每首歌里他傾注的愛和情緒。
在外界種種的揣測和“為什么你就不紅”的惋惜聲之外,曾一鳴似乎自有一套活法。
今年,曾一鳴36歲了。撇開音樂,他漸漸變成一個愿意多方面接受新鮮事物的人。經紀人王姐說,他其實就是一個理工男,自己錄短視頻,自己放字幕自己剪輯。
就像今年春節的時候,他學會了玩抖音,沒事往那兒一坐能刷上好幾個鐘頭。當時特別流行海草舞,曾一鳴自己也錄了一段。“現在看太傻了,還好沒發出去。”他樂呵呵地說。
但是在網絡上,你還能找到他對音樂“較真”過的痕跡。一個曾經給曾一鳴編過曲的曲作者說:“棚里錄音的時間其實并不長,連同和音主唱一起錄完收工,一共5個小時,一首6分鐘的歌,他連著來了5遍,而且是one take(指一次完成)。”
一般業內的人都清楚,如今要求one take的歌手是鳳毛麟角。只是通常情況下,曾一鳴不怎么在外行人面前聊這些事。用他的話說,那些美妙的歌唱技藝是他的武器,而他的身邊還有許許多多掌握這些非凡技藝的人。
他非常希望,把之前華語唱片最昌盛時期的試聽感和視覺感都一代一代傳遞下去,但他并不著急。
而面對真正渴望聽到好音樂的觀眾時,一切的技巧都不重要了。
他壓根沒想過要告訴別人,我這個音是怎么發出來的,那首很紅的曲子的哪個部分是我想出來的。但他依然具有說不清的魔力,抖音上翻唱的那首《往后余生》頗具“一鳴特色”,獲贊超過170萬。
簡單到完全沒有擺設的背景墻,也沒有專業的環形燈,一頭沒做過造型的頭發,一件略略發舊的白T恤,一個走過了幾度滄海的男人。
這個百感交集的畫面,無不讓人聯想到,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么溜走,回頭看看時已匆匆數年。
03
做聲帶手術改變了很多事情。
2016年中秋節前后,曾一鳴和周圍的人發生了一次激烈的爭吵。他像一頭失控的困獸一樣被激怒,沖著幾個人嘶吼,過程持續了約半小時。半小時后,他發現,他說不出任何話了。
醫院的大夫拿著片子告訴他,你聲帶里面長了一顆囊腫,需要做手術。那做完手術會變成什么樣?“大概,就像楊坤那樣吧。”大夫用了一個最具說服力的例子告訴了他。“當時我整個人就癱在那兒了。”
除了每天去醫院扎針,曾一鳴基本不出門,也沒有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萬念俱灰,特別絕望。”他形容自己就像被砍掉了四肢,再也無法行走了一樣。
當時醫生給他開的藥,是往脖子里扎針。“短短的一節脖子上,要扎上十幾根那種治療的針,感覺每次都往骨頭里扎”,現在說起那時的感受,他還是會冷不丁地抖一下。
當時網上還有人會去提問,為什么曾一鳴消失了?他看看眼下的自己,好多次都感到難過。是不是真的只能離開演藝圈,過隱姓埋名的生活了?
他又開始了漫長的求醫,最后遇到了那個治愈他的神秘大夫。治療費用高達六位數,他想都沒想當場就給了。每次大夫往他嘴里滴那些清清涼的藥水時,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感覺很像牙膏。倒是大夫會打趣說,這可比黃金還貴吶!
經過前前后后七個月的禁聲后,他再次拿到一張全新的CT片子。聲帶受傷后他一次都沒有哭過,但被告知已經康復后,也說不清為什么,像一股突然松弛的力量,突然就哭了出來。
他說自己是個堅強的人。被雪藏的那幾年,他開過黑車,被網友認出來了也樂呵呵的。別人說他上鏡胖,他天天跑步減肥。自己開始錄抖音后,再難聽的留言他也耐心地一條條回復。他也是脆弱的。對于一個歌手而言,有什么比失去一副好嗓子更可怕呢?
好在,這段經歷不是沒有收獲。
曾一鳴坦言自己是個不太能聽得進別人說話的人,禁聲之后,他對這個只能靠聽和察言觀色的世界有了探索的好奇心。他開始認真聆聽別人真正在說些什么,他發現別人在批評他時的表情其實是中肯的而非攻擊性的……
“80后歌手里面,沒有人是我的對手,其實我還想說,在音樂制作人這一塊,也是如此。”這是2013年曾一鳴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的話,類似這樣張狂和膨脹的話還有很多,畢竟在當年一群選秀歌手里,他始終是個異數。
互聯網意識形態下,公眾人物或多或少會被貼上一些標簽和人設,至少在這場時代造就的輿論風潮里,曾一鳴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符號。
04
但是,曾一鳴那種骨子里對音樂一如既往的執拗,卻很難改變。
他一度還停留在,歌手就應該靠發唱片才能立足的階段。最強音之后,他推掉了許多報酬豐厚的商演,自己投了三百萬做了《神通》這張專輯。他專門去了日本找了金牌制作團隊,“走火入魔般在專輯制作上進行不計成本地投入。”
這張專輯曾被視作是用來沖擊《歌手》舞臺所準備的大殺器,沒有一個唱片公司愿意買下它。唯一一家出價100萬,前提是要曾一鳴做旗下的簽約歌手。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現實法則開始生效。在娛樂圈,高人氣本來就是個小概率事件。一直擁有高人氣且不斷攀升不斷向上,更是難上加難。
不僅僅是曾一鳴,最近幾年,能順利發片的歌手越來越少。
“唱片市場不景氣已經很久了,這是時代推動的,逆轉不回來。”他偶爾和之前同期出來幾個歌手朋友聚在一起小酌的時候,經常看到那些喝high了的過氣歌手沖到酒吧的臺上拿起話筒唱歌。“你一聽這歌聲,就知道這些人才是真正稱得上是‘唱歌的’。”
“唱歌就如同一種藝術創作,里面包含了技巧和情緒,甚至是你的內心。”曾一鳴說。只有他懂那一批歌手的孤獨和脆弱,他們懷念舞臺也懷念唱歌,但是被時代大潮拋到了身后,怎么都追不上。
而且很有可能是永遠都追不上了。
有沒有可能,用一個辦法把他們拉回來?有的話,能不能行得通?曾一鳴打算,拿自己作為第一個實驗對象。
2018年9月,他正式入駐YY,成為平臺有史以來第一個專業歌手比賽的冠軍選手,同時也宣布,放棄線下市場專心直播。
如果成功了,他還計劃把同門師姐金池也帶入進來。“有風險啊這件事”,可是為什么一定要去做呢?
“因為有很多音樂人和歌手都在等,等待一個更好的時機,更適合的平臺再次出現在大眾視野。而且,真正優質的歌手應該順應這個時代繼續往前走,讓喜歡的人看到。”
在曾一鳴看來,和其他線下節目比起來,直播的意義在于是能夠“以更輕松的方式去聽歌”。“我覺得直播可以承載的藝術形式有很多種,當然也可以是專業級別的唱歌。甚至在將來,越來越多的專業歌手開始直播后,一場直播就可以是一場live show,也不會再有人說直播歌手唱得不好了。”
這是讓他能夠傾注所有心血去做的一件事。
05
除此之外,發生在曾一鳴身上的改變又遠不止這些。
長時間地觀察,他發現直播平臺有不少唱歌的好苗子,只是“缺乏一些專業指導”。比如,一起參加浙江衛視十周年晚會的時候,他會提醒摩登兄弟的劉宇寧怎樣巧妙利用氣息,這樣唱歌既有力量還不傷嗓子。
他的興趣點不再是去參加比賽,上綜藝亦或是發片,逐漸轉移到如何把自己的歌唱技能傳遞出去。“好的音樂一定可以有很多種呈現形式,可以是在舞臺上,也可以是在直播間。”
他在北京的東五環外租下一個三層帶loft的房子當成自己的工作室。在那里,你能看到各種各樣錄音棚里才會出現的專業聲音設備。未來,或許還會裝修成一個迷你的live house。
確定下直播首秀后,他買了筆記本、攝像頭、聲卡,更加沒日沒夜地選歌排練,似乎希望用這樣的方式喚醒心里的某種能量。“我不唱歌的時候,怎么都好說。但是我一開嗓子,就一定會達到你們都會屏息聆聽的那種效果。”多年過去,這依舊是專屬于曾一鳴的那種能量。
看得出,他仍想做個好歌手。
剛開始接觸抖音的時候,他錄了一首《你要的都拿走》和《愛情廢柴》,幾小時后就有了幾千上萬的贊。他美滋滋地給YY造星中心總監賀雅佳看,對方意味深長地笑笑,說你再換首現在比較火的歌。他也沒脾氣,他知道總有些領域不是自己的強項。
投身直播臺而放棄線下并不一定能突破成功,作為旁觀者,你能看到曾一鳴身上某種強大的定力。“他是能夠靜下心來去鉆研一些東西的。直播首秀非常重要,相當于一個回歸的現場演唱會。他希望用這樣的作品告訴大家,這些年他干嘛去了。”經紀人說。
那么,關于那個王者曾一鳴的故事,還需要再講述一遍嗎?或許是有必要的。
他是名噪一時的音樂狂人,他二十幾歲就和張國榮經紀人陳淑芬女聯合創作致敬經典,他是湖南衛視《節節高聲》的季度冠軍,并以毫無爭議的實力問鼎《中國最強音》的年度總冠軍。他狂妄、他不羈、他視音樂如命。
五年后他又回來了,重燃斗志和希望。更多時候,他變得溫和又耐心,毫不吝嗇地把氣息與力量的把握,高中低音的訓練法則教給每個渴望唱好歌的人。
稱王的記憶,舞臺的榮光,那些在一個歌手成長歲月里最耀眼的東西,是曾一鳴身上永遠都褪不掉的光芒。
他的人生故事里,充斥著許多現實法則里的掙扎。
如今,他掙脫這些人生經歷的捆綁,活得更自由也更灑脫了。“我出道這么多年了,是是非非起起落落也都經歷過了,還有什么過不去的啊?”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