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上海電影節,《烈日灼心》獲得最佳導演和最佳男演員大獎,鄧超成為三位影帝之一,或許在當天的喧擾中,獲獎本身還不及“三黃蛋”來得話題感十足,但對于鄧超而言,卻是一份遲來的肯定。
真人秀節目風靡,鄧超參加《奔跑吧兄弟》,成了“智勇雙全”但數學不那么好的跑男隊長,把歡樂帶給大眾的同時,他的綜藝身份也一度蓋過了演員身份,人們幾乎要忘記,當年是如何被那個“少年天子”打動。鄧超演繹的那個福臨,內斂、敏感,面對母親的強勢、后妃的機心,他從最初的意氣風發到不甘被擺布的叛逆,再到為愛癡狂的執拗,最后看破紅塵溘然離世。23歲的鄧超將這幾個層次精準展現,時至今日,仍然是影視作品中,刻畫最為深刻到位的一個順治。
如此年輕便憑演技突圍,得意于他多年來扎實的表演訓練,在鄧超進入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之前,就學習過三年話劇,畢業時還險些進入人藝,后來成為了中國國家話劇院演員,其專業成績毋庸置疑。他并沒有學院派刻意設計的匠氣,欣賞他的表演,在感官上總能獲得刺激。在專業技巧方面,他充滿磁性的聲音以及臺詞功底格外突出。
鄧超有“戲瘋子”的稱號,一方面,常年累月的舞臺表演基礎,讓他肆意展現豐富靈活的肢體語言,可說是“瘋”入肌理。而在影視表演中,鄧超又“瘋”入骨髓,是一個非常典型的體驗派演員,簡而言之,便是“真聽真看真感受”,碰到矛盾糾纏的角色全情投入,難以出戲。
《烈日灼心》中,令人又愛又恨的辛小豐,是鄧超從影以來最為復雜的角色。他一方面背負原罪,提心吊膽地藏身、設防,另一方面內心柔軟敏感,為兄弟情所動,也渴望生命中稍縱即逝的光明與溫暖。他苦苦掙扎,茍延殘喘,卻又能奮不顧身,力求贖罪,他是這場警匪間角力的核心人物,也是全片救贖情感的爆發點,而這樣一個光芒四射的角色,恰恰正適合體驗派演員鄧超,拍攝時,他完完全全將自己置身于人物之中,不僅每天只穿戲中的一件黑色夾克和一件協警服,而且只在片場、酒店和健身房三點一線的活動,幾乎憋出了幽閉恐懼癥。
在原著《太陽黑子》里,辛小豐就是這樣一個英俊、神秘的人物,盡管他故意將自己隱沒于眾位協警之中,但凌厲的眼神、過人的身手和勇猛的行動,讓他第一眼就被警長伊谷春注目。而鄧超飾演的辛小豐,雙肩勻稱,眼圈深凹,面頰消瘦,再是邋遢,少白頭再是頹靡,也令人一眼難忘,甚至散發著連同性都會傾慕的魅力。原著黨們即使只看到了劇照,都會承認,這就是小豐。
電影里,他與段奕宏飾演的伊谷春多個回合互相試探、卻又不免燃情的部分堪稱全片精華。不同于伊谷春單純處在進攻的一方,辛小豐需要回避、反刺探,本能上他驚惶忐忑,但理性上他要防守掩飾,鄧超在每個鏡頭下都細致入微地傳達了這種一波三折的情緒,也把觀者帶到他的立場,為一個“壞人”揣測、擔心。
片中兩場重頭戲,不僅對鄧超是巨大的挑戰,對于成名的國內青年男演員而言,也是甚難逾越的障礙,遺憾的是,兩場戲在公映版本中都做了嚴重的刪減。一場是同性激情戲,辛小豐與臺灣設計師(呂頌賢飾演)舌吻、解衣、釋放,一氣呵成,驚呆了門口窺視的伊谷春,也
驚艷了觀眾,這在華語片領域是罕見的尺度和表演,鄧超則是鏡頭下的核心。
另一場是結尾的死刑戲,辛小豐為了孩子的幸福選擇自我放棄。在拍攝過程中,導演使用了一個三分鐘的長鏡頭,從向靜脈扎針開始推向辛小豐的臉,然后繞周圍環境一圈到注射機器一管、兩管液體注入,最后又回到辛小豐的臉上,辛小豐掙扎、抽搐直到緩緩抵達生命終點。鄧超也是在這個過程中,隨著靜脈注射液體的真實體驗,表現出生死一線時的恐懼、驚慌、疑惑、釋然,沖擊力極大,迸發出生命的悲愴感。不過由于太過真實,這場戲也不得不將長鏡頭剪碎。試想,如果以上兩場戲能完整呈現,恐怕人們對于鄧超的演技認可度也會到達一個更高的層面。
許多人認為,鄧超這回遇到曹保平,將壓箱底的功力都拿了出來,實際上在兩人上一次合作的電影《李米的猜想》中,鄧超便已傾其所有。他的對面,是爆發力極強的“戲精”周迅,而他兼具雙重身份,卻要隱忍不發,在幾個簡單的場景里演繹此人的復雜與克制,為觀眾制造懸疑,難度可想而知。
多年來鄧超在不同電影中的表演,都非常搶眼。《集結號》中個性十足的解放軍軍官趙二斗,一場踩雷戲驚心動魄,令他獲得百花獎最佳男配角。《狄仁杰之通天帝國》里的大理寺少卿裴東來,一把短斧,一頭白發,性情冷傲,身手矯捷,這個角色不僅提名香港金像獎最佳男配角,更重要的是令鄧超吸粉無數,狄仁杰與裴東來的CP也為人津津樂道,甚至有網友為兩人創作漫畫番外。不得不多提幾句《中國合伙人》,曾有評論認為,以鄧超的外形氣質和塑造能力,可在三位男主角中任選一個出演,而另外兩位演員卻不一定能詮釋內心最復雜的“男神”孟曉駿。這是一個一出場就光彩奪目卻不斷承受大起大落的角色,鄧超也牢牢把握住了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但角色上的不討好,令他再次被嚴重低估。
在同輩小生中,他擁有最扎實的戲劇功底,但他從未滿足和停留。我們發現,水瓶座的他,看似分裂、瘋癲,但不變的是,在拓展角色類型的同時,他一直在努力并且也擅長詮釋那些矛盾復雜的人物,辛小豐正是這類角色的巔峰。喜劇是他的另一個突破口,與俞白眉合作的《分手大師》和《惡棍天使》正是這樣的產物。盡管一些人對他夸張的演繹有所質疑,但試問,若沒有天分,又怎會成為周星馳新片《美人魚》的男主角?一部《烈日灼心》,讓我們拾起往昔鄧超的精彩表現,也再度認識最優秀的那個鄧超,而他,也仍然不會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