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魔女》漫畫 許英劍繪
或許基于對市場分析的原因,由吳奇隆、馬蘇主演的《新白發魔女傳》雜糅了不少金庸作品的特質。
作為武俠小說中的兩位集大成者,梁羽生與金庸有極大區別。金庸筆下的男人是熠熠生輝的,符合世俗世界的完滿標準,建功立業、朱環翠繞、亂入花叢心不亂;梁羽生筆下女人卻是光芒的來源,她們有著容易被歲月磨蝕的容顏,因為至情至性被愛傷神,極少終成眷屬的神仙眷侶,卻有不少難以超越門第、教養而黯然分離的情侶。
《白發魔女傳》便是最具備梁羽生氣質的小說,練霓裳和卓一航的愛情是典型“優等生與壞女孩”的搭配;岳鳴珂和鐵珊瑚則是“愛情與自尊”造就的悲劇;卓一航和岳鳴珂都出身名門正派,接受過嚴格而完整的文明教育,常常因為責任和教養身心分離、言不由衷;練霓裳和鐵珊瑚則出身草莽,天真爛漫,沒有過多道德和社會法則約束,喜厭是非標準更加直接和天然,對待感情更加沒有拘束,身隨心動,雙方教養的不同導致了最終情感悲劇;練霓裳因被情所傷一夜白頭,卓一航則為練霓裳重現青春苦守優曇仙花數十年;鐵珊瑚為避免愛人自殘喪命,岳鳴珂為此削發出家,充滿了濃郁的奇情色彩。
波折橫生,充滿細密情節,滿足了世俗渴望的金庸自然更有市場;情節較為單調,人物分散,情感有張力但缺乏細節的梁羽生市場能量會弱掉很多,所以改編自金庸作品的電視劇市場反響一直大于改編自梁羽生作品的電視劇。
或許基于對市場分析的原因,由吳奇隆、馬蘇主演的《新白發魔女傳》雜糅了不少金庸作品的特質。在這一版里,原本循教統、知書禮、通文采的名門子弟卓一航卻沾染上了令狐沖狡黠、聰慧的氣質——不論是面對師妹的詰問還是試圖擺脫同門探尋練霓裳的底細,都是眼珠一轉詭計多端,看不到其作為名門正派稍顯懦弱和拘謹的個性;而出身山野、好武斗勇、心高氣傲、是非判斷自成體系的練霓裳也成了嬌滴滴,弱不禁風,隨時需要卓一航或他人相助的小女子。原作中卓一航對明艷動人的練霓裳初見不敢正視,繼而誤以為其為弱女子解下大衣為之避寒,并坦蕩告知自己來歷,獲得練霓裳的鐘情合情合理;對于練霓裳性格中區別于名門正派的粗野、豪放、直率,卓一航喜歡卻稍顯憎惡,符合其身份和教養。然而,在《新白發魔女傳》的電視劇中,卓一航與練霓裳情感的合理性,以及兩人因教養不同為將來悲劇情感埋下的伏筆統統不見了,情感邏輯和個性沖突的張力也被粗鄙、常見、老土的俗套情節代替:電視劇開篇僅20多分鐘,卓一航與練霓裳便因為“不得已的原因”(練霓裳受傷)上演了“水下濕身”、“一吻定情”的香艷戲份;原作中被強行“拉郎配”的小師妹更是早早地對卓一航情有獨鐘,時不時地吃個小醋,添點小亂;而練霓裳也因偶爾目睹或耳聞卓一航與小師妹的青梅竹馬而黯然神傷、悄然離去;再加上練霓裳撲朔迷離的身世、與岳鳴珂若有若無的情感牽掛——這距離梁羽生的《白發魔女傳》豈止千萬里的距離,電視劇僅僅是摘取了“一夜白發”這段奇情并用影視常見的手段發揚光大,制造一段“離譜”的江湖傳奇罷了。
梁羽生的作品常常被批評有些知識分子的酸迂之氣,《白發魔女傳》中卓一航與其作品風格極為相符:本性良善,通曉是非大義,但懦弱,拿不起放不下,求兩全結果卻最終兩手空空,因為教養造就了他性格中的華彩、人生的晦暗和情感的灰澀,自有其端正風流處。電視劇版的《新白發魔女傳》恰好是剔除原作中也許酸腐但卻有其堅持的知識分子精神,迎合觀眾的口味進行了世俗化的改造和包裝:擴大奇情成分,甚至增加大量艷情色彩,以滿足觀眾獵奇的需求;把原本頂天立地、獨來獨往、令人敬仰的女魔頭變成怯生生、隨時需要救助的弱女子,把原本縮手縮腳、困于知識和教養的武當派掌門人改造成風流倜儻、拯救危機的大男人,以滿足社會對“男強女弱”、“英雄救美”的心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