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維納斯》劇照
9月7日晚間影片做首場媒體放映前,威尼斯電影節卡西諾宮內,放映大廳前面排起長長的隊伍,延伸到門口又折疊過來重新排起。如此浩大的聲勢,影展上并不是首創,但是次數有限,都是被人們盼穿秋水的年度熱點。這部由法國導演阿布戴-柯西胥執導的新片《黑色維納斯》受到的關注程度,就可小窺一斑了。
這是阿布戴-柯西胥的第四部劇情長片。此前他作品部部擲地有聲,他本人和威尼斯也緣分不淺。處女作《伏爾泰的錯誤》選擇在水城首映,并獲得最佳新人電影金獅獎。2007年《谷子和鯔魚》里憑對弱勢移民細致入微的刻化成為金獅大熱,最后拿下評委會大獎。2008年他回到水城擔任新人單元評委會主席。時隔兩年舊地重返,柯西胥帶來了《黑色維納斯》。此外,他的第二部作品《躲閃》2004年在法國愷撒頒獎典禮上也大有斬獲成就輝煌。
本部影片中最大的亮點,是女主人公薩拉-巴特曼的扮演者——非職業演員婭伊瑪-托萊斯的精彩呈現。她是導演在巴黎大街上發現的,沒有專業訓練并沒有影響她撐起這部影片的靈魂。影片中她扮演了18世紀頗具神秘色彩的悲劇人物——被人們稱做 “黑色維納斯”的薩拉-巴特曼。這個真實存在過的年輕黑女人,被主人塞薩從南非帶到歐洲倫敦,她的肥胖、尤其是超乎尋常大的臀部,成為用病態的異域風情博得觀眾好奇和刺激的看點:每天化妝打扮成被俘虜的土著野人,拷上鐵鏈做公開表演。這被當地一非洲協會以侵犯人權將主人塞薩告上法庭,但是出庭作證的巴特曼卻沒有借機解放自己,她的證詞使賽薩免遭勞獄之災。此后,在白人雷奧的操縱下,他們繼續到巴黎演出,并開始進入上層社會做私人表演。巴特曼的奇特體形也引來巴黎醫學界的注意,他們出錢對巴特曼做身體檢測。巴特曼努力保護自己的自尊,前面的生活卻一天比一天更惡劣。
影片的敘事逐層遞進,一點點向黑暗深處移動。在最開始的表演秀里,巴特曼在舞臺上從籠子里出來,表現出兇猛和野蠻,承受別人摸她臀部的好奇。但這一侮辱只是地獄的開始。當在巴黎人類博物館接受醫學家檢查時,她還全力拒絕取下遮羞的腰帶,接受生殖器官檢查。到后來卻被主宰她的老板一步步向深淵推進,首先是像被馴服的動物一樣任人騎跨;接著裸露乳房被人撫摸,給上層社會的淫亂添加色情調料;再到被逼將最隱私的陰部展覽滿足好奇。當她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下時,人性自然的流露卻給她帶來更大的痛哭:失去表演機會的她成為妓女。為了生存,這個始終在為尊嚴無助掙扎忍耐的女人面對冰冷無情社會,再一次不得不低頭。她在每次被凌辱的時候,身體都是如此的遠離靈魂,眼神麻木的飄蕩在空氣中。然而社會不僅不會給她起碼的尊嚴,就連起碼的生存條件也在一點點剝奪。巴特曼被檢查出性病,連作妓女的資格都沒有了,在一間破舊的小屋內,她對發泄完準備離去的男人道謝,然后,就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中,終于遠離了人間的一切苦難。
影片沒有就此結束,情感高潮甚至剛剛點燃。將她拋棄的老板在她死后又重新回來,拿尸體和科學院交換掙得一大筆錢財。薩拉-巴特曼的尸身被石膏淹沒作成模型后,又被解剖學家一點點肢解,用作科學標本。大家在影片開端看到的場景:兩年后,法蘭西醫學院會議大廳里,解剖學家在研究完薩拉尸體后做了洋洋灑灑的長片演講,他最后總結,這一腦袋長得和猿猴如此接近、頭顱扁平的人種,永遠只能是低一等的人種。他的論斷,得到在場科學精英的熱烈掌聲。影片結尾,首尾呼應,科學家要做演講的前夜,石膏像和生殖器官標本各就各位,一切準備就緒,空蕩蕩的演講大廳燈光暗下。
當影片結束打完字幕后,畫面卻突然再次出現。紀錄片的圖像配以文字說明,人們開始反省當年巴特曼的悲慘遭遇,2002年法國議會通過法律,正視這段反人類的奴隸史。薩拉-巴特曼的所有器官被放置在一架棺材內,兩百多年后,回到了自己望穿秋水的南非家鄉,南非總統對她的回歸發表演詞。一段痛苦和恥辱,要等過漫長的2個世紀,才可以重新找回尊嚴,獲得解脫和安息。影片正是在這樣一個感人的高潮中最后結束。
粗黑肥胖的女人,遠離傳統對美麗女人的定義。然而柯西胥的鏡頭對她充滿愛和關注,鏡頭下的她,散發著一種異域天然的憂傷魅力。眼神尤其是導演刻畫的重點,那里面滲滿了痛苦和焦慮。在歐洲社會里,她被當作畸形和獵奇的動物來欣賞,僅僅是主人的一件物什,一架賺錢機器。如果說影片中的人物和人物悲慘經歷因為它的真實性而力量十足,導演的執導卻存在缺憾。善于在敘事上制造張力的導演,這一次似乎格外謹慎,學院風格淺在。敘事中規中矩還可以從主題的沉重那里找到解釋,影片節奏緩慢,表演秀場景的一次次再現和對白的不斷重復,卻妨礙了情節的起伏生動,有冗長臃腫之嫌。盡管這種重復并不單一,并且有逐漸遞進推動敘事發展的作用,但是每一次表演場面都以不變的詳盡和節奏表現,最終還是破壞了觀眾看片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