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晉之死,并未給嘈雜的中國娛樂環境造成怎樣的影響,但不可否認的是,那個赤色的、堅韌的、充滿理想主義色彩的一個關于中國電影的輝煌時代已經徹底結束。這不是危言聳聽,也不是什么為咽而泣的所謂的激進式悲聲,而是對拋離舊有傳統的現下中國電影環境的一個妥帖描述。
他是一代宗師,有著無數的輝煌,以及曾令無數文藝界后輩仰望的高度。他的《女籃五號》締造了新中國第一撥健康向上的電影群像,而后的《紅色娘子軍》又讓逐漸在政治渦流中喪失靈性的中國電影重新擁有了浪漫的色調,使那些個紅色的單調記憶逐漸變得絢爛起來。即便是時代更迭,舊有的規則被顛覆,他仍然能以飽滿的創作帶給十億中國人一次又一次的感動。《牧馬人》中的許靈鈞,《高山下的花環》里的趙蒙生,讓在那個深陷時代創痛中輾轉來去的青年人獲得心靈上的呵護。
他賜予了中國電影以瑰麗的色彩,創造了既屬于他自己同樣又影響著中國電影的美學觀念,對于中國電影這一百年的發展來講,他絕對是個奠基者,無論是資歷、地位、學術,都不可能被不斷翻改的歷史書頁低估。也正是因為有了謝晉,咱中國電影才被悄然斷了代,成就了以張藝謀、陳凱歌等等為代表的這一茬仍舊領跑中國電影的先鋒人物。
事實上,所謂的第五代、第六代電影人的概念,都是因反謝晉開始衍生的觀念。在77、78界的畢業生們紛紛走向各自的創作崗位后,突然發覺謝晉已經處在一個難以被逾越的高度。他的理論、他的觀念、他的美學,在那個特殊的時期形成了能給社會造成深遠影響的話語壟斷,年輕人若想大大方方的鬧革命,那只有先以一個最強者作為假想敵,喊著“打倒謝晉”的口號與那個舊時代做對抗,展開沖突。文革時期的遺風給那一代年輕電影創作者們以這種激進的形式做話語性突圍,“想樹立就先打倒”的刀斧觀念讓謝晉于一夜之間就變成了被革命的對象,歷史的毒物……
可誰能推翻謝晉,誰又能摧毀謝晉?在第五代電影人大張旗鼓地玩電影革命時,謝晉仍身在第一線為維護尊嚴做著一切努力,讓《天云山傳奇》、《牧馬人》、《高山下的花環》、《芙蓉鎮》仍舊影響著大眾的視聽與思想,無論在商業還是在藝術成就上,仍保持著旁人無可匹敵的強勢姿態。那時侯,中國電影是兩代人的競爭,是沒有硝煙的戰場,而謝晉則在不斷的非議與敵對中保持住了自己的大家風范,更難能可貴的是,他仍能在競爭中進步。
無論是對謝晉是憎惡還是景仰,都必須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他令中國電影在那個單調、模糊、混亂、體制化的時代擁有了屬于自己的電影語言,建立了一套屬于中國電影自己的美學基礎。而當第五代、第六代電影人相繼在“學歐趕美玩先鋒”的浪潮中逐漸變得思維混亂時,這個祭奠便已經悄然被人遺忘,與謝晉的名字與生命一樣,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淬然結束。我們懷念,那個能讓文藝與大眾如此完美結合的時代,同樣也懷念那個能讓人們在淚眼朦朧后久久不能釋懷,既升華了理想又撫慰了心靈創傷的謝晉電影。很多年后,那將是一種僅僅在紙面上或書寫、或祭奠的濫情話語,而那個屬于謝晉的大眾電影時代,已經被徹徹底底的結束。
感謝謝晉!告別謝晉!你之后的中國電影,已經再無深蘊的蓬勃大氣,已再無生動,我們所能做的,僅只是凄凄然落寞,慌張張趕路。
宋子文的茶書館